亏完五百万以后,晴矢关闭了自己的短视频MCN公司,那是今年的3月份,疫情还未明朗,公司成立不到一年的时候。2019年上半年,晴矢通过朋友了解到几个头部MCN的营收情况,其中一个位于青岛的头部MCN机构有3亿粉丝,每月广告收入超过3000万,单个粉丝平均每月产值0.1元。晴矢觉得收入可观,可以一做。于是,他卖掉了自己从2014年开始运营的几个公众号,其中一个叫做"笔稿"的账号当时粉丝数已达200万。拿着卖掉公众号的五百万,晴矢开始All in 短视频MCN创业。他的主要运营地是抖音账号,账号是以小短剧内容为主的剧情号。截止到2020年3月晴矢关闭MCN之时,他在抖音账号共孵化了12-15个账号,账号总粉丝数达到2700万,其中最大的账号粉丝量在200万左右。MCN创业初期,晴矢不仅参加过短视频创业培训课,自己也对当时市面上红火的大号做了分析,最终得出的结论是,通过剧情号进行涨粉,打造IP,然后接广告,将粉丝变现。晴矢大部分的账号都遵循这条变现路径。在去年10月份,他开始感到这条路或许有点走不通。这个时候后来被晴矢认为是最该“及时止损”的时候。但当时,他所投入的成本已经超过200万,而公司也还处于“投入阶段”,没有盈利。晴矢没有停下,他最后估算,直到关停之时,他的MCN所有获得的广告收益没有超过30万。持续性的入不敷出,且短时间内盈利增长无望是公司倒闭的直接原因。晴矢不是个例,国内最老牌的自媒体联盟WeMedia集团副总裁方雨向界面新闻记者分享了一组数据,根据他对覆盖头腰尾多梯队的300-400家MCN机构的微型调查,截止到2020年3月,其中有近200家MCN机构面临倒闭或已经倒闭,比例超过了50%。WeMedia主要业务为移动端营销、自媒体孵化及经纪服务,2016年曾挂牌新三板上市(现已退市)。方雨本人经常为MCN机构与甲方进行对接。据方雨描述,在2019年10月由他主办的一场自媒体大会中,他觉得,当时这些来参会的300余家MCN机构的生存状态还很不错,甚至还有很好的议价权。方雨还记得,当时他帮助甲方去咨询一家MCN机构的合作意向,这家MCN拥有数名数百万粉丝博主。对方当时给他的回复是,“低于50万预算的我们就不谈了,品牌名字也可以发过来看看合不合适。”方雨对此印象很深,“当时他们的架子很大,完全不像一个乙方。”但在今年2月份进行的调查中,方雨发现,很多MCN机构负责人已经很久没有更新朋友圈,甚至即使是给对方介绍客户,对方也会很久都不回复。“这很扯,这些都是业务转型或者倒闭的迹象。"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。多位MCN负责人向界面新闻记者表示,自己最近面试了很多来自被其他MCN机构裁员的候选人。这些候选人大多是由于大环境不济,业务调整,所在MCN被解散或者自己的部门被裁撤而失业。多位MCN从业者在微博等社交媒体上发布了自己的MCN解散或自己被裁员的信息。其中一位网友表示,接到MCN解散消息前两天,公司还在照常网络会议讨论新项目,自己还没有去公司报道,突然就失业了。一位资深MCN行业从业者曾对此下过预判,她称,大批新MCN涌入市场,跟不上市场发展速度的老一批MCN,吃完平台红利没有能力跟上市场发展速度,会倒闭的倒闭,裁员的裁员。粗放时代的特征是大开大合,MCN的倒闭潮和加入潮在同时发生。克劳锐5月发布的最新报告显示,2019年国内MCN机构数量已经超过2万,较2018年涨幅达到300%,新增1.5万,MCN行业似乎依然看起来很热闹。
广告变现失灵,带货成为新的营收来源
在带货彻底火起来之前,红红火火的MCN生意,主要依靠旗下账号的粉丝和曝光量进行广告变现,获取分成收入。晴矢刚入局MCN创业时,选择的同样是这条变现道路。因此,他选择在前期投入大量资金,希望打造IP,为账号涨粉,最终凭借成功的IP接广告盈利。这是一条完整的、被前辈MCN们验证过的道路,也是晴矢在微信公号上成功过的道路,运营、涨粉、变现这套思路,为他带来了All in MCN的500万元。但是事情显然没有设想的那么顺利,他很快发现,打造一个成功的IP太难了。“账号涨粉对内容质量依赖程度非常高,而内容质量则依赖背后的编剧、导演制作团队。只要发挥不稳定,没判断好热点,数据就变化非常明显。另一方面,短视频平台竞争激烈,从账号到内容,同质化越来越严重,想要脱颖而出越来越难。”晴矢自己总结。同样是腰部短视频MCN,沉浸文化以能打造爆款作为自己的特点,其旗下账号已有多个账号粉丝接近千万级别,主要以广告变现为主。沉浸文化CEO王玉珏告诉界面新闻记者,中腰部MCN入局最好是小步试错,抓住时机窗口期,快速把号做大,才能在广告市场分一杯羹。在广告市场,最不能忽略的是来自头部MCN的竞争压力,大型MCN机构手中也有头部中部甚至尾部各个阶段的账号,拥有资金、资源和人才优势。在游戏公司市场部工作的王烨然称,不管是平时还是重大节点,公司的市场投放几乎只考虑大型MCN机构,“价格一样,大型MCN服务质量好,效果有保障,小一点的MCN别说内容质量不稳定,公司都可能正在面临倒闭。”“如果没有疫情,或许我们还有存活的机会。”晴矢称。疫情之下,企业的广告预算进一步下滑,有价无市,市场冷寂。王烨然告诉记者,疫情影响下,企业生存不易。就他与品牌同行们的交流结果看,今年广告主在品牌营销上的整体预算会降低20-30%。 方雨称,他所接触到的品牌中,甚至有同比降低60%的情况。王玉珏也提前洞悉了这一点,他称,广告预算整体下滑的前提下,预算费用的配置也会从以广告营销为主,逐渐转向带货,从品宣转向追求品效合一。作为甲方一员,王烨然认为自己至少在半年前就已经感知到,行业内甲方投放的趋势越来越重视实际效果。WeMedia副总裁方雨同意这个看法,并且提出了更加明确的时间点——2019年11月11日。2019年双十一,阿里官方数据显示,超过50%的商家在当天开启了直播间。双十一开场仅1小时03分,直播引导的成交就超过去年全天;8小时55分,淘宝直播大盘上的引导成交规模破百亿,品类覆盖至美妆、服饰、食品、家电、汽车等,其中在家装和消费电子等行业,直播引导的成交同比增长均超过400%。同时,李佳琦5分钟口红销量超万只,薇娅双十一销售额达到3.3亿元,淘宝汽车专场1秒钟卖掉55辆车、雅诗兰黛2小时直播成交过亿、Whoo后预售前6分钟破1亿……直播带货产生的价值显而易见,可以帮助商家直接达成投放-销售效果的闭环。而对于广告主而言,传统MCN机构依赖的流量变现方式——广告营销却面临价格虚高、效果难衡量的困境。方雨告诉界面新闻记者,在带货还没有完全火起来的时候,广告主选择KOL(关键意见领袖)进行投放的依据基本是粉丝量、播放量、点赞量、评论量这些外显的数据,同时也利用这些数据作为广告投放的效果衡量标准。这种模式下,容易滋生的灰色空间就是刷量。2019年10月,有创业者在微信公众号发文称其与蜂群文化签订的百万营销合同,几百万的播放量,最终实际导向店铺的人流量和成交量几乎为0。后微博官方查实,该创业者所投放的账号“@张雨晗YuHan”确实存在刷量行为,对其进行关停处理,并要求蜂群尽快整改。“对于广告主而言,这就是赔钱。”MCN机构负责人韩飞表示,“转化率先别提了,如果刷量的话,hth数据都是假的。”2019年,克劳锐对512家MCN机构的调查报告显示,广告营销依然是MCN机构最主要的营收来源,不过在新成立1年以内的MCN机构中,带货收入比例已经超过广告营销,达到58.34%。对于腰部MCN来说,涨粉难变现难的矛盾在疫情期间更加凸显,加上品效合一的趋势下广告主对广告变现方式的不认可,可预见的广告收入越来少,MCN们也就不得不开始另谋出路。